據說在某個高原上有一個小部落。
高原上雖然有著大片的草地,但因為土地很貧脊,每年雨量不充足,所以幾乎種不活甚麼農作物來。 數百年來,居民大都是過著狩獵與採集的生活,這也造成幾乎每一個人家都過得很清苦。
其中有一家人,我們就叫緒厲兀家族吧。 緒厲兀家的老爸,有一天去了城裡一趟。 他發現原來城裡的人生活都過得很好,有大房子遮風避雨不說,吃的、喝的都比他們部落好上百倍。 這讓他開始思索,有沒有甚麼辦法能夠多賺點錢,改善一下家裡的生活。
他去城裡的百貨公司逛了一圈,發現裡面怎麼甚麼東西都有賣。 只是哩,看來看去好像都沒有甚麼他們能拿來賣的東西。 總不會有人想買血淋淋的剝皮野狼或是犛牛的吧?
又走著走著,最後走到女裝部。 在女裝部發現原來在他們當地很便宜的喀什米爾羊毛衣,在這裡卻非常非常的昂貴。 心念一動,想說「咱們老家那水草倒是豐富,可以養養山羊。 若我們來賣山羊毛的話,應該可以讓日子好過些,也不用天天去打獵啦。」
於是他慌忙回了部落,買了羊,並開始過起了放牧的日子。
高原上滿都是草,草也不是哪家種的,所以緒厲兀家可以輕易的養大群的山羊。 第二年,靠著這些羊毛果然大幅的改善了家裡的生活。 隔壁的瓦格一家人,看了緒厲兀這樣發財,心裡滿是欣羨。 也就有樣學樣,湊了錢買了幾隻山羊開始加入放牧的生活。
緒厲兀不是小氣的人,反正市場這麼廣大,大家都喜歡喀什米爾羊毛。 而高原上草又這麼多,多一人養羊還可以交換一下養殖的心得。 這樣很好啦! 所以瓦格也就輕易的加入放牧生活。
又過了另一個忙碌的一年,緒厲兀一樣賺錢,而瓦格一家人的生活也大幅改善了。 那這時候,當其他居民看到這兩家人都靠羊毛改善了生活,當然大家都想要跟著養。
羊毛市場大得很,多一些人養還真沒甚麼問題,也完全不影響賣價。 但是草的來源倒就是個問題了。 喀什米爾山羊據說有個壞習慣,它們喜歡吃草根而不是草的葉子。 所以,當羊的數量一多後,村子前後左右的草其實都吃光了。 根被吃掉了又沒有人種植,於是只留下山頭上光禿禿的一片土地。 而為了能讓自己收益最大化,緒厲兀就想辦法增加養殖的數量。 反正一家人都要出門放牧,照顧一頭跟照顧十頭差不多。 若時間利用率達到最高,也就能讓自己的獲利最大化啦。 當他增加養殖數量下,其他人生怕吃虧了,也都同步增加自己的養殖量。 於是草地更是沒辦法休息養復。
大家都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可是又沒辦法減少彼此的養殖數目。 更沒人願意自己減少養殖數量。 到了第四年時,從部落中央為圓心,周圍三公里的草都吃光了。 於是大家放牧的距離得增加,甚至緒厲兀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舉家遷移到更遠、水草更豐富的地方去居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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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牧的故事太遙遠了嗎? 那你可以想想公司會議室中沒人收的空杯子、沒人換水的飲水機、或是廁所不沖水的馬桶。 這些都是同一類的狀況,而且還有個特別的名詞喔,叫做「公有地悲劇」。
這概念最早是由美國的經濟學家G. Hardin於1968年提出的。 公有地悲劇的原文叫做 The Tragedy of the Commons,意思是說個體會按照費用(或耗力)最少,效用最大化的方式去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策。 但對自己最有利的決策卻可能產生對眾人為害的結果,甚至可能最後將毀滅所有人的利益。
除了放牧以外,你可以在各類事情上看到這種個人利益最大化後卻與團體利益衝突的現象。 講的小一點,如老公寓因為沒有管委會,所以樓梯沒人願意打掃,樓梯間的燈泡壞了沒人願意去修。 甚至有管委會的社區也可能有人不願意繳管理費,或是覺得游泳池等設施的維修費用太貴而不願意付錢維護。
你要講大一點的議題,如環保、捕鯨魚、京都協議書、保護熱帶雨林、或保護稀有動物時,我們其實也都面臨類似的狀況。 雖然大家都知道我們只有一個地球。 但落實到個人層級時,人還是免不了會為了追求一時的便利、省錢、舒適,造成塑膠帶、過度包裝、浪費、廢氣排放等問題根本就不可能在這大原則下降低。 每個人都會覺得,只是我多用一張紙、只是我今天先求方便一下、只是我今天懶惰先把垃圾丟到大街上;但若大家都這麼做時,反而可能造成整體毀滅性的結果。
不過哩,這裡我並非要談論對與錯,也不想代入環保或是公共政策的議題。 這裡我只想談一件事情。
就是「個人利益最大化,或所有個人都去追求各自最大化利益下,不表示這些好處就能累加變成團體利益。」 這跟我們之前聊過的組織局部優化與整體優化是類似的議題。
但可以趁這機會,我們再一次的來討論這議題。
很多人總以為大目標的達成是可以透過很多小目標的達到而累加起來。 有些事情確實如此,如每天少喝一杯咖啡、少花十元吃午餐,每個月就能累加的省下一筆錢。 但有些事情並不是如此,比方說專案的運作就不必然是各階段或各工作省下的時間(或錢)就能累積成整個專案的總節省。
整體利益的最大化,往往是建立在「平衡」上。 這對於公司運作、或是專案推行,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觀念。
如果有人沒聽懂我的意思,那就舉個更容易理解的例子。 就拿節省成本這件事情來說好了。 很多公司都會希望大家能盡量的節省成本,所以一些乍聽起來有幫助,卻實際上未必真能達成共同效益的概念就會跑出來。
舉例來說,一些公司的採購部門會為了達到「省錢的目標」,把所有採購案都選擇走「最低價標」。 但有時候,明明A選擇比較有利,價格雖然稍高、但品質更好。 但為了要省錢嘛,所以還是會買便宜的「同級品」或是大力砍價。 如是便宜買到同級品問題還不大,甚至常常是買了便宜但未必符合使用的東西。 但便宜的零件可能損壞率高,造成後面如設計階段、生產階段的費用大幅上升。 就算這兩個階段的負責單位可以勉強讓產品推出家門,也一樣可能因為高損壞率造成更後端維修成本的大幅提高;喔,這還不提大量招回所可能造成的商譽損失。
所以呢,有時候你以為省錢了,其實只是在後面補回來而已。 獨立的個體效益或許最大化了,但是整體的利益呢? 卻被犧牲了。
這幾年開始有個概念終於開始流行起來,叫做Life Cycle Cost。 就是要人們不要只著眼於一個階段、或是一件事情的成本最低化,而是要從產品(或事件)的整個循環來評估。
回到專案裡也是一樣,某個流程節省了時間,但若後段得加倍補回來,那不如一開始多花些時間算了。 某個手續少做了可以省些錢,但也可能增加風險造成後面階段花大錢,甚至最後因為重大風險而整個崩潰(如省錢不找律師擬合約,搞不好最後賠的錢比律師費貴百倍)。其他還有一堆這類的狀況,大家可以從各自的日常生活中加以想像。
但總而言之,如果人們只在小地方或是只做自己效用的最大化,那些搞不好不是在幫忙,而其實在做著跟公司長期目標完全違背的動作。 就像前面講的放牧故事一樣。 部落的最大利益是大家生活提升,但同時卻也不希望造成土地荒廢。 但是若各自只著眼於各自利益最大化下,那土地荒廢反而變成是最後難以避免的問題。
公司運作,或是專案運作也是一樣。 除非我們各自最大化的決策沒有「副作用」、不會影響任何後續的執行者。 否則若太個人導向或是部門導向下,公司利益反而變成了那塊沒人管的公有地。
這也是為何我平時在任何事情上,總是會呼籲大家從「整個專案」的角度思考所有的策略與決策。 因為個人雖然效能最大化、某一階段效用最大化、或單一部門的流程最佳化了,可是還是得站得更高、要從全面來看這樣的局步提升到底是帶來了真正的利益,還是只帶來更多後續的麻煩?
若不從這角度反推回去、若沒有人負責管理各階段交接的中段,只放任各階段或是各步驟的處事者追求自己局部的最大化時,最後很可能其實只會相互抵消甚至產生負的利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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